殿中死寂,落针可闻。那封奏折,就这样被萧武捧在手中,仿若千斤巨石。片刻沉默后,女帝淡声开口,眼眸不动,只一句轻问:“——看够了吗?”萧武手指颤抖,额角汗如雨下,仰起头,沙哑开口:“此折……未必为真!”女帝凤眸一凛,语声未出。朝堂之上,已有群臣变色。“萧尚书此言何意?!”“此乃益州亲印急报、军前主帅亲笔,莫非连印也能伪造不成?”“若非亲笔亲封,怎会经八百里加急,由金卫亲送,封檄无损!?”人群哗然,声浪再起。而萧武却猛地咬牙,忽然抬手一甩,将那奏折高高举起,几近嘶吼:“陛下,臣……不能信这份折子!”“臣不是疑奏,而是疑人!”他一步踏出,语声颤抖却强撑激昂:“此折虽在,可此局……疑点重重!”“臣请问:益州自乱起至今,数万灾民、百姓倒悬,陆云手握兵符,为何不早平乱、反纵民焚仓烧城?!”“可有上报请调粮草?可有遣信告急?”“反倒是自导自演、激乱放火,再来以一纸折子自证功勋——陛下,若臣等今日信了,明日谁还需守法?谁还需奉公?”“反民为功、毁法为智,岂非鼓励朝堂上下皆学此术!?”他越说越激,双眼血红,语声发颤:“陛下……臣所言虽烈,但皆为国事!”“臣……不为自己,只为天下!”“为天下不再有太监、权臣,为朝廷不再有一人挟兵、挟民、挟皇命!”“请陛下三思!!”说到最后,他竟直直跪下,重重叩首,额头砰然一响,跪声震殿。这一刻,满殿震撼。可更多的——是沉默。殿中死寂,落针可闻。那封奏折,被萧武高举在手,仿若千钧之铁,压得他指节发白,双膝跪地不动。群臣震动,却无人再言。这时——女帝微垂凤目,语气不急不缓:“……萧卿这般忠烈,倒叫朕有些为难。”她步下玉阶,广袖轻展,脚步无声,却寒意四起。“满朝无声三日,卿坐而不语。”“朕问——可有人有谏?卿低眉敛首。”“朕再问——益州之事如何处置?卿仍默如寒石。”“可如今人救了、仓赈了、乱平了,你却又说——”“他太狠、太急、太重手。”她轻轻一笑,冷意逼人:“呵……卿此一言,既疑他不战救民,又疑他纵乱图功——”“那朕问你——”“他若不战,是懦;战了,是暴;”“请援,是推责;不请,是专断。”“是非不容辩,进退皆为罪——”“你们要的,不是法度。”“是借法杀人。”她语声骤沉,目光一转,盯向萧武:“杀了陆云,立你为忠?”“那朕也可——杀你以祭天子之威,祭功臣之忠。”殿中一震!她缓缓转身,步上御阶,衣袍曳地,如御风凌雪,威势如崩雷临空。凤眸俯视群臣,一字一顿:“朕若真是昏君,昔日不听你之谏,是昏。”“朕若非昏君,今日不杀陆云,还是昏?”“所以……朕怎么做,都是错。”她手扶玉案,脊背如剑:“那你们说——”“朕该如何做?”“是当庭斩将,好成全你这张‘忠直’之口?”“还是将你抄家诛族,好警天下逼主之臣?”她语气如锋,一字如刀:“——萧武。”“你这一拜,不是谏君,是挟天子以行私,。”“借国法而逼主杀功。”——殿中死寂,鸦雀无声。玉阶之下,萧武面如土色,跪在原地,身子一颤未颤,额头冷汗淋漓,抬不起头来。他想开口,可舌头已僵,喉头似被什么堵住,胸中翻江倒海,只余一口悔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有人偷偷抬头看女帝,却在那一双冷如寒潭的凤目中,不自觉地垂下头,匍匐伏地。片刻之后——“臣……知罪!”“臣……轻信谗言、失察军报,请陛下降罪!”“臣等……请罪!”一人跪,十人伏。十人跪,满朝俯。金銮殿上,原本还试图隔岸观火的诸公,终于明白今日这场震怒,不是针对陆云,不是针对一折密报,而是——帝王之威,不容试探。霎时间,群臣哗然,悉数下拜!“臣等知罪!”“臣等愧对圣心,愧对社稷!”“请陛下恕罪!”声如山呼,伏地如潮。那铺着金线龙纹的大殿之上,霎时跪满了人影,一片乌压,头顶朝北,无一敢抬首!玉阶之上,女帝未动,只站在那里,眉眼无波,眼底却寒意未散。她缓缓俯身,拾起案上一封未展的奏折,摊开,掀页。指尖轻触纸边,墨香之下,是一行行百姓流离、州府困乱的字句。她眼神微垂,指尖轻抚案上未阅之折,语声不高,却清晰回荡于殿中:“前些日子的事——朕记下了。”“望诸卿自省,不要等朕动刀,再来言悔。”她不再看谁,拂袖转身,音如霆震:“退——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