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啮臂哉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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辟光醒时,天已黢黑。

他幼时有次睡昏,自恨虚度了一旦,非常羞耻,深重一岩石,长梗心中。

岩石今已不在了。

生年不满百啊。

他不想起身。再等一等。再躺一躺。

帐外的十枝铜灯亮着。炭炉上的提梁卣,咕咕轻响。

肚上一条腿,是小虬的。小虬。他梦到她。

先是在血红室中,他的阿母曹美人仰鸩死,流血,他的一目淌泪,汤汤为河水,往低流去。

光一闪,他逃到了花架下,小虬在,从小就在他臂中的小虬。

他喂她吃葡萄,她一口啮他指上。

她已长大了。睡得恣纵,缠匝他身上,半兽半人。

他看她发丛中的脸。发也好,䵝䵝润润,像小驹尾鬃。知道她也醒了,睫颤颤的伪寐。

他凑近。太近了如何看得清?却要看,一心看她。她前日穿紫袍,昨日是赪衣,再又是缥青,千色万色之上,皎如白日的脸。

她恼,袖一翻,障住脸。

他拨开袖,与白日接吻。

她抚他双唇,病君唇上起的一层酥壳。怎么如此。

就是如此。

是你与我?

是我与你。

他下巴摩挲她颊。

下巴应是光洁的,昨日她才为他刮过须,今日又长出来了。

她咕哝一声,是骂他多髭犬。

他笑,也不言,如此混沌交缠,不言也好。

小虬偎他,懒似狸奴:乃父惩我不?

他亲吻她:𫘤哉。

窦后哩?

也不足虑。

小虬笑,颇得意,我,良医,非乎?何以酬我?

他说给她听:与我齐。

是早有的心志。

她凝看他,手举起,轻批他颊,啪,又揉一揉。

你不敢。

独我敢。

不是他头一次许诺了。

但无例外,一听此言的小虬,最是心防千重。

她冷笑:你二十了。

再过十年,肤柔骨脆,溲溺满床,如我父一般。

我犹妄想,不该,你犹妄想,更自私。

我不能永年,我知。故此要给你凭恃。

那就封我长公主。

辟光摩挲她的颈:还是委屈。我不教你委屈。

小虬将厌鄙之色高挂脸上,如持一柄斧钺。再进一步,她可要斫人了。

他一目圆睁,笑作童子诙谐:不乐?吾妹是吾妻,岂不骇煞人?

道德的忧虞弃之不顾,实际的艰难也能船到桥头,手牵手行非分事,玩世不恭,是他的终极愿望。

也是为求虬虬动心。

遗憾的是,小虬睨他,起身离床。

他也跌下来,伏床畔望她。壮大如山,戚戚如犬,示病挟情。

虬虬,何之?

小虬立炭炉边,从提梁卣中倒了热汤,端着耳杯。耳杯美丽,里头漆绘了四只凤凰,正中一朵并蒂蓓蕾纹。她看,慢慢饮汤:

远矣。

次次是戏弄,次次愿者上钩。他倏然暴起如兽,扑来抱她,耳杯掷远汤洒一地,佯狂,乱响,头脸在她胸前乱拱:

捉汝返矣。

她又腻烦,又陶醉:不。你有小羊了。我不。

他口中呼哧呼哧,何来小羊?宰之烹之!

阴氏。

其实说了就后悔了。她与他血肉相连,高贵,独一,怎能妒?不屑妒。

怪她祸从口出!辣辣之虬,竟沦为幽幽之鬼。

他止了骚乱,静下来:你还是伤心了。不然,怎会记得。

她不出声。

他抱她坐回床边:虬虬,你知我这一年。

病未发时,最忧病,不知将来事,心头万端,就总是想,想弄出来,能静些。

因此多姬妾。

现既病发,就好了,心也定了。

是以也挟私隐回来,一一讲与她听,任她谑弄。他总是想她在。

狂疾好?她嘲笑。

他的声低低,狂疾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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